楚牧元眼中的世界，失去了原本的色彩与轮廓。

泥泞的地面、锈蚀的断剑、灰暗的天空统统隐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单调的灰白线条。而在这灰白的世界里，两团燃烧的“火焰”显得格外刺眼。

马三是一团猩红色的火，那火焰边缘跳动着浑浊的黑烟，那是纯粹的暴虐与杀意。而在他身后的刘二，心中的火焰却是灰扑扑的，内里夹杂着几缕惨淡的酸绿——那是嫉妒，还有深埋心底的怨气。

这就是燕赤霄口中的“铸念”视角吗？

楚牧元的手指微微抽动，悬浮在身前的【离恨】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，发出细微的嗡鸣。他现在虽然手握利器，但身体依旧是那具断了指骨、肋骨骨裂的废躯。若是正面硬拼，就算能杀了马三，自己也必死无疑。

不能力敌。

楚牧元在这生死关头，内心竟然出奇地冷静，仿佛那个名为“楚牧元”的人格正在逐渐剥离，只剩下一个绝对理性的猎手。

他的目光越过狰狞的马三，落在了后面的刘二身上。

“那团酸绿色的火……”楚牧元心中默念。

【离恨】微微一颤，那并非实体的利刺并没有飞射而出，而是无声地释放出一缕肉眼难辨的幽蓝波纹。这波纹如同一根尖锐的毒针，瞬间刺入了刘二那团灰扑扑的心灵火焰之中。

“刘二，”楚牧元没有张嘴，但这股意念却通过【离恨】直接在刘二的脑海深处炸开，声音仿佛是从刘二自己的心底爬出来的，“上个月，马三独吞了那块中品灵石……他说那是孝敬长老的，其实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。”

这并非完全的虚构，而是楚牧元平日里在剑冢角落听到的只言片语。他只是将这一丝怀疑，用【离恨】放大了十倍、百倍。

刘二原本正在看戏，突然间，眼神变得呆滞。那团灰色的心灵火焰像是被浇了一勺热油，瞬间暴涨。

嫉妒与贪婪的酸绿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。

马三此时正恼怒于那根发簪的古怪变化，他抽出腰间的佩刀，指着楚牧元骂道：“装神弄鬼！老子今天就把你的头砍下……”

话音未落，他身后的刘二毫无征兆地动了。

“还给我……那是我的灵石！！”

刘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，双眼赤红如血，手中长剑猛地从背后刺出。

“噗嗤！”

这一剑没有丝毫留手，直接贯穿了马三的右肩。

马三发出一声惨叫，手中的佩刀哐当落地。他不可置信地回头，看到的是刘二那张扭曲变形、满是怨毒的脸。

“你疯了？！”马三捂着喷血的肩膀，一脚将刘二踹翻。

“你去死！你去死！都是我的！”刘二根本感觉不到疼痛，翻身而起，像条疯狗一样再次扑了上去，完全是一副以命换命的打法。

“妈的，中邪了！”马三也被激起了凶性，顾不得楚牧元，左手捡起刀，与刘二厮打在一起。

鲜血飞溅，咒骂声、惨叫声在空旷的剑冢回荡。

楚牧元冷漠地看着这一幕。在他的视野里，那是两团火焰在互相吞噬、撕咬。这就是情感的力量？不需要挥剑，只需要轻轻拨动人心中的那根刺。

片刻之后，两人都倒在了血泊中。马三被刺穿了腹部，早已昏死过去；刘二被砍断了一条腿，此时正趴在地上微微抽搐，口中还在无意识地呢喃着“灵石”。

危机解除。

楚牧元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，切断了与【离恨】的联系。

“呕——！”

就在切断联系的瞬间，一股令人作呕的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。楚牧元猛地跪倒在地，张口吐出一滩酸水。

头痛欲裂，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脑子里搅动。刚才透过【离恨】感知到的那些情绪——马三的暴虐、刘二的贪婪、嫉妒、疯狂——如同污水倒灌进他的识海。

这是“铸念”的代价。

“这就是……吞噬人心的后果吗？”楚牧元喘息着，脸色惨白如纸。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脏了一块，那种恶心感怎么也挥之不去。

“没用的废物，这点反噬就受不了了？”燕赤霄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，“比起死，这点恶心算什么？”

楚牧元没有反驳。他用那只断了指骨的手，颤抖着抓起掉落在地的【离恨】。此时这枚念兵已经恢复了冰晶发簪的模样，只是入手更加冰凉刺骨。

天色渐暗，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了几声狼嚎。

楚牧元强忍着剧痛和眩晕，踉跄着站起身。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具躯体，没有去补刀。他现在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，而且现场留下的痕迹必须全是他们互殴造成的。

他必须走。

执法队若是来了，看到这一幕，只会以为是分赃不均引发的内斗。但如果他留在这里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破绽。

楚牧元拖着沉重的双腿，向着剑冢深处更阴暗、更危险的废剑堆挪去。那里虽然死气沉沉，却是他此刻唯一的庇护所。

夜幕降临，一双少年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，原本的清澈已然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孤狼般的冷硬与警惕。

只要能活下去，哪怕变成魔鬼，又如何？